庆云1124年,正逢五月,宫廷种植的各色花朵也悄然绽放。
铃兰垂着点点花苞,打着瞌睡,蔷薇施施然地攀上壁岩,傲然盛开,微风拂过,吹起了初夏燥热不安的灵魂,彩蝶颤动着轻巧的翅膀,流连在花丛。
在夏季,人似乎很喜欢打瞌睡,学堂朗朗的读书声盖过了夏日的炎热,睡意在孩童中蔓延,几个未能撑住的孩子头一点一点得低垂着,最终一头砸在书桌上,又被教书先生一个竹简敲的眼冒金星,迷迷糊糊的被罚站在课室后面,似乎是被罚的孩童中有自己的伙伴,又相视一笑,复又被先生说上一两句。
这是独属于炙热夏季的蓬勃旺盛的生命力!
“迟小汀,你为什么不去学堂啊”少女凑近迟汀的跟前,掰着对面女孩的脸颊,两手往中间拢了拢,两颊的软肉被少女挤压到中间,没忍住自己友人的姿态,噗嗤一声笑了出来,复又使使劲揉了揉,不出意外收获了对面女孩不满的眼神,这才依依不舍松开了手。
迟汀摸了摸自己遭殃的脸颊,不出意外以好友的力度自己的脸颊肯定红彤彤的,心里想着等回到寝殿肯定要拿冰块冷敷一下,免得这两天肿了。
她食指敲了敲桌面,心脏抽了抽才轻声叹:“阿娘说想让我呆在她的身边,一首陪着她,这也挺好的不是吗?
阿声……”温声清楚,虽说好友是在问自己,不过也是借此来说服自己。
她并不喜欢好友口中处处为自己的阿娘,当局者迷,至少在她看来,好友的阿娘并没有表面那么喜欢好友,要不然又怎么会不知道好友心念着想要上学堂。
女子本就难上学堂,不过请两三个师傅学些琴棋,但她和她皆志不在此。
再者,现如今的生活也好了些许,学堂也陆续有姑娘去学些诗经。
温声看着面前陷入情绪的迟汀,并没有选择出声,她的小汀不知为何,总是会陷入低迷的情绪。
她没做打扰,因为她的小汀永远选择自己消化,不愿意寻求她的帮忙,她不是没有敞开过心扉,却也不过换来对方一句轻飘飘的“哎?
这样吗?
阿声对我真好哎”避重就轻,但她明白,迟汀拒绝了。
她双手用力拍了拍桌子,将好友的目光聚在自己的身上,她无法做什么,因为她也深陷泥泞,未能找到光亮,只不过,她还有小汀陪着自己,至少还能抱团取暖。
“好啦好啦!
迟小汀,你的命运绝不会止步于此!
陪我出去玩吧!”
不待迟汀回答便起身用力拉着迟汀的小手,借着自己的力想拉对方起身,却失误引得对方一个趔趄,差点和土地来一个亲密接触。
“阿声!!
你下次小心一点,要是换了自己摔了怎么办!”
迟汀跺了跺脚,她不喜欢温声一副无所谓的态度,就好像一朵云,给人一种暖暖的,却无法停留的感觉,她不是很喜欢。
温声看着仅仅只到自己肩膀的迟汀,看着对方满心满眼为自己考虑,心脏泛起密密麻麻的疼,充斥着自己的心,她也不太懂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。
“好好好,听我们小汀的,下次我一定注意。”
对于迟汀,她总是有很多很多的耐心,她将着归结于她渴望有一个情感载体,迟汀就很适合,阿姐和小妹的组合。
她下意识将自己渴望爱隐藏于心底的角落,或许是因为阿姐往往是坚强的一方?!
有一句话不是叫我爱人的方式就是我希望得到的爱,这或许就是两个少女情感为何如此好的原因。
一双手停在了迟汀的脑袋,轻轻抚摸,迟汀抬眼,猝不及防撞进对方满是眷恋的眼眸,一阵温风吹过,吹起了温声鬓边的头发,连带着肩后的头发也吹了起来。
初夏的风很暖,亦如少女温柔的抚摸着自己的头发。
初夏的风也很冷,将少女在这世间存在的痕迹吹的一干二净,当然,这是迟汀日后才知道的。
“走吧。”
细细感受着手中传来属于迟汀的温度,不管她们牵过多少次手,但每一次都是不同的体验,这次是暖的。
两个少女走在石子路上,看着两边盛开的花朵,时不时有彩蝶环绕在身边,好像一切都很美好。
“说起来小汀殿中栽下的玫瑰也到了花季。”
温声目视着前方,一只彩蝶在她眼前晃了晃,似有所感,她抬起纤纤玉指,停在了彩蝶的下方不远,不出意外,彩蝶不负众望的停在了温声的玉指。
似乎是彩蝶飞的有些许累,又或许是两位少女太像夏日的花骨朵,引得彩蝶想采些花蜜。
“嗯哼。”
迟汀轻哼一声,步履轻盈,捏着裙摆向前跳了一两步。
“昨天己经有两三朵开了花,今年的玫瑰开得很好,还有一朵白色的呢!”
她停下脚步,双手张开又背在身后,转了一个圈。
只见容貌迤逦少女身子微微前倾,她的身后是耀眼的太阳,是一大片的铃兰花,遥远的宫墙壁上还开满了蔷薇花,少女沐浴在阳光里,花儿们将她包围,溪边还逗留着几只鹦鹉和不知是哪位妃子养的猫,悠哉悠哉扑着彩蝶,一切美好事物汇聚,都指向身穿藕粉色襦裙的她。
眉眼弯弯,一瞥惊鸿。
而她刚好在阴影的一边,就好像两人,一个在光明里,而一个不会有未来,想着想着她的心脏又有些刺痛。
看着眼前的这一幕,温声对自己内心的想法有些作呕,或许她是有些嫉妒迟小汀的吧,她无论何时都是明媚阳光的,她不会有那些令人作呕的恶心想法,她和自己不一样,她这样想着想。
无论如何她都不会让迟汀知道自己的想法。
埋藏在心底就好,这样,她也能待在暖阳下须臾。
捻起裙摆,快步上前,她靠在了迟汀身边,阳光也慷慨地倾洒在她身上。
她们相依坐在溪边的草地上,两人都没有带着侍女,倒也清静。
不待二人细细观赏,便有人寻了过来,来人是迟汀最熟悉的侍女,眠祥,是阿娘身边的大宫女,想来是阿娘有事寻她吧,思及此,迟汀拂了拂裙摆上零落的花瓣,连着温声一起站起身。
眠祥并非一个人来的,她身后还跟着一个约莫十七八的男子,眉峰高挺,眼神清冷,眼尾下垂着,当然令人感到好奇的还是一头洁白的长发和睫毛,还有他那让人生畏的灰白瞳孔,你甚至可以怀疑他的瞳孔是否能聚焦!
他给人的感觉是冷的,但是微微上扬的嘴角又衬得他平易近人,像是温柔的布偶猫,乖乖待着,遇到主人才会收起锋利的利爪。
眠祥双手成拳交叉于胸前,膝盖微微弯曲,“眠祥见过公主殿下,见过国公府大小姐。”
迟汀用眼神示意眠祥接着说。
“这位是新来的大祭司阁下,名唤食雾,是皇帝陛下让奴婢带来见殿下的,说是大祭司阁下有要事协商。”
见迟汀点点了头,眠祥很自觉的退下了,温声见此情况也不好多待,便跟迟汀说了一声就回了自家。
热闹的气氛一眨眼变得冷清,迟汀想无论多少次她都没有办法接受欢腾过后的寂静。
食雾其实并没有什么要事协商,必要情况下如果能不付出代价就能达到目的,他倒是认为骗骗人也没什么不好的。
心口的红宝石滚烫,那是他忠诚的人最后的血液,而他面前的少女,是他最后的希望。
食雾细细描绘着眼前人的眉眼,她和最初的她没有丝毫变化,和自己一样的下垂眼尾,湿漉漉的眼睛,饱满圆润的嘴唇,嘴角微微下垂。
或许是有变化的,最初的她总是一点就炸,就是一个小火药桶,天天打架惹事,而面前之人眉眼间总是带了股淡淡的哀愁,他想,这肯定就是哀了。
“大祭司找本公主有何事?”
迟汀的声音还带着些稚嫩,却一副小大人的模样。
食雾有些失神,这是最小的一个,按理来说前期他是不可插手的,这一个却还未及笄,前几个最小的也14了。
心口的滚烫却告诉他不会错的,转念一想,或许是因为一切都要结束了吧?
……“听闻二公主殿下琴棋书画,武艺,骑射样样精通,微臣好奇能做到这样一个地步的孩子究竟是什么样的人。”
食雾带着笑意,好似只是一个普通的仰慕者。
迟汀并未相信“大祭司打着要事协商的谎言,只是为了知道这些,大祭司的谎言怕是有些拙劣。”
虽说食雾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恶意,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。
她也并没有错过在自己在叫他大祭司时眼里闪过的复杂情绪。
“公主殿下叫微臣食雾便好。”
她就是那样叫他的。
“哎?
万万不可,这有些逾矩。”
迟汀略带苦恼,几分真几分假也只有她自己知道。
对于食雾说的话她己有了一些猜测,她想,或许自己的某方面触动了她,二人第一次见面,说的不过是些客套话。
所以好奇与仰慕是假的吧?
那么什么是真的呢,自己身上有什么是可以见一次面就可以让对方怀念的呢?
想来肯定不是性格,那是?
容貌?
所以一些小事可以寻求帮忙的吧?
就像阿声说的,或许自己的命运不会止步于此,或许这就是契机也说不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