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淑清拉着刚到女人腰际的男孩悠悠走到陈循礼身前。
“循礼回来了?”
“快进去吧!”
宋淑清笑得温婉,低头揉了揉小男孩的头,笑道:“然然,快叫哥哥。”
“哥哥。”
陈郁然抬头脆生生地喊了一句。
宋淑清满意地看向陈循礼,目光不期然触及到他身后的迟佳遇。
她脸上的笑容僵了僵,“佳佳怎么也来了?”
迟佳遇觉得好笑。
“妹妹回自己的家不是理所当然吗?”
陈循礼慢条斯理,“更何况,妹妹是母亲您的亲生女儿,多培养培养感情总归没有错。”
他笑了笑,盯着宋淑清的眼睛。
“您说对吗,继母?”
宋淑清听到继母两个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,努力提起一抹端庄大方的笑,“循礼说的是。”
“倒是佳佳……”她把目光定到迟佳遇身上,意味悠长,“下次回家妈妈给你安排司机,就不必要麻烦循礼了。”
陈循礼弯腰捏了捏陈郁然的脸,眼睫未抬半分,“不麻烦。”
轻飘飘一句挡回了宋淑清的所有话。
当事人都发话了,宋淑清也不便再多说什么,不动声色地瞪了迟佳遇一眼,就拉着陈郁然先进屋了。
“没劲。”
迟佳遇言简意赅地点评。
陈循礼挑眉,“这么恨她,那不是你妈?”
迟佳遇弯了弯唇角,没说话,眸中空旷的像荒原。
-陈家的饭桌很长,陆陆续续入座了不少人,主位上坐着陈老爷子。
左侧第一个是陈老太太,对面坐着陈循礼的父亲,陈世安,而陈世安的斜对面,也就是陈老太太身旁,坐着的赫然是那位继母。
迟佳遇眼眸漾着笑,看来,她这位母亲为了爬到今天的位置废了不少功夫呢……“今天倒是热闹了。”
陈家老二的妻子沈云挽着陈世晖打量了一屋子的人,调笑道。
眼珠转了一圈,在宋淑清身旁施施然落座。
随后就是陈家的几个小辈。
“小遇这也是捡着了大便宜,不是我陈家的种,今天也能吃上陈家家宴了。”
沈云抿了口茶,淡淡道。
话音落地,迟佳遇脸上还没做出反应,宋淑清一张小脸瞬间煞白。
沈云这招打得好啊,一石二鸟,先是讽刺了迟佳遇是个野种,再来,就是暗地里贬低宋淑清身份不干净。
她眸中含泪,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。
说实话,宋淑清保养的很好,西十多岁的人了,如今看来却只有三十左右的模样,眼角的细纹都很少。
此刻,眼红了一圈,整个人一副受了莫大屈辱的样子,“弟妹你怎么能这么说我。”
沈云看到宋淑清这副样子就心烦,看着陈世安在场也不好给宋淑清甩脸子,只得按下不满,盈起笑脸,“瞧瞧嫂子,这还没说什么呢就委屈成这样了,怪不得大哥把你捧在手心里宠呢。”
“弟妹,淑清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,以后这种话万万不可再提了。”
陈世安开了口,语调柔和,看起来十分平易近人。
这番话一出,饭桌上安静了片刻。
只能听到一声低低的嗤笑声。
迟佳遇目光转向发声者。
只见陈循礼嘴角压着笑,骨节分明的手持着一个茶杯,虚空敬了一下,“抱歉,没忍住。”
随后旁若无人地把茶杯凑到嘴边抿了一口。
陈世安脸上还是一派温和有礼,耐心道:“循礼,你笑什么?”
“想到了开心的事。”
“……越来越不像话了。”
陈世安的语气不重,不像是训斥,倒像是宠溺。
“为什么要让迟佳遇进咱们家,她又不是伯父的孩子,陈家又不是垃圾场。”
沈云的女儿陈澜熙不满地嘟起嘴。
“澜熙。”
沉默的陈世晖开口说了第一句话。
上位者说话总是带着令人不容拒绝的警告和威压,陈澜熙抿了抿唇,不再说话。
迟佳遇对面坐着的人是陈沐轲,一般大的年纪,听到陈世晖的提醒后,皱了皱眉,为自己妹妹撑腰。
“让她住进陈家可以,不过公开她的身份,我不同意。”
“家里的事什么时候你说了算了?”
陈世晖加重了语气,目光定定地看向他。
“父亲……”陈世晖抬手打断了他的话,转头看向陈老爷子,“阿轲虽然还小,不过他说的话也不无道理,迟丫头这身份一旦公开,陈家的脸往哪搁,还望父亲再考虑考虑此事。”
迟佳遇看着这群人为了自己去留的事吵得像动物园里的猴子,她浑不在意地用细白修长的手指把玩着手机,给奶奶发送消息。
按理说,陈家就算不收留她也无可厚非,毕竟她只是宋淑清和她死去的前夫的孩子,而今她己经17岁了,而宋淑清也有了新的家庭。
“认祖归宗”这事是迟佳遇一手促成的,至今她都能清楚地记着她拿着亲子鉴定书找到陈先生和陈夫人时,宋淑清脸上的惊惶,以及——陈世安沉稳笑容下的僵硬。
放在别人身上,他们可能不会接受一个即将成年的便宜女儿,而陈世安只是安抚着惊慌的宋淑清,便开口要让迟佳遇“回”到陈家,甚至扬言要为她开一个回归宴。
想起两人说这话时脸上心疼和正义的神态,迟佳遇就有点控制不住自己嘴角的讽意。
“够了。”
陈老爷子不怒自威,沉声道。
“吵吵嚷嚷的像什么样子!
多添一副碗筷而己,陈家还不至于养不起。”
“淑清找回自己失踪的孩子是好事,此事以后不必再议。”
“至于身份,对外便宣称迟丫头是老大领养的便可。”
陈老爷子下了最后通牒。
-“事情比你想象的顺利啊。”
迟佳遇坐在花园的台阶上,感受着微凉的晚风,舒服得眯了眯眼。
陈循礼看着女孩被风吹得蓬松柔软的发,指尖莫名有些痒,他移开目光,弯了弯眉眼,语气冷淡,“这还要多亏了陈世安。”
“温柔的……掌权人,很奇怪的人设。”
迟佳遇如是点评。
陈循礼眸中掠过冰凉,“因为心己经烂透了,才会用光彩的外表掩饰。”
迟佳遇不置可否。
“你同意来陈家到底为了什么。”
陈循礼看着暗蓝色的天幕笑着温和,淡淡发问。
迟佳遇白皙的小腿上被蚊子咬了好几个包,她乐此不疲地在每一个红肿的蚊子包上用指甲掐出十字,听到问题时动作不停。
“当然是为了获得妈妈的爱。”
陈循礼侧头看向身旁的少女。
夜幕下她的眼眸没有丝毫光亮,像是宇宙中的黑洞,又像是空阔的荒原。
她说这句话时,脸上没有女儿对母亲的期待,没有依赖,甚至连厌恶的表情都没有。
如果硬要找一个形容词的话,那就是死水。
像一潭死水。
没有任何表情,好似某种机器人在尽力完成相应模仿人类的任务。
夏夜的蝉鸣有些声嘶力竭,除此之外,空气中诡异地安静。
黏稠的氛围中,少年漆黑的眼眸眨了一下,嗓音清冽,像是一把刀撕开死寂的空气。
“没有说真话哦。”
迟佳遇不满地皱起眉,眼前这个“哥哥”平日里总是挂着白开水般温和的笑,其实冷漠到人死在自己面前都不会分一个眼神。
要不然也不会在自己被祁耀排挤时视若无睹,归根到底还是利益为大,避免不必要的麻烦。
“你管好多,我们只是各取所需,我的需求和你又有什么关系。”
这句话讲出口时压抑着心底的暴躁,似徒空而下的雪白利刃。
陈循礼好脾气地微笑,“你不告诉我,我不保证会不会耽误你所需东西的夺取进程。”
迟佳遇倏地看向倚在墙上,单手插兜,笑得恣意的少年。
一股怒意莫名其妙涌上头。
沉默后,迟佳遇歪了歪脑袋,漆黑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上他。
“……你威胁我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