咸阳朝中,宰相独揽大局,但是众人竟然没有觉得不妥,依然各司其职。
秦王说过,昔周文王得吕尚以为太公,齐桓公得管夷吾以为仲父,今范君亦寡人之叔父也。
现任宰相范雎,是秦王最信任的人之一。
“今日局势至此,一是再次施展反间计,诱使赵军再次换帅。
其次便是设法莫要让廉颇庞煖等人挂帅攻打长平关。
其三便是如先生之前所言,远交近攻,争取其余五国征伐赵国。
我王信上要我做的这三件事,谈何容易啊。”
范雎一声长叹,来回踱步。
但是王上要他做的,再难,也要做,这不是说对于王上的盲从,而是范雎这辈子都会记得,贵为一国之君的秦王嬴稷,为了取得范雎的辅佐,跪地请求。
男儿膝下有黄金,君王一跪赛万金。
他这辈子肯定要为了嬴稷殚精竭虑,肝脑涂地。
只是,谈何容易。
他的心腹,也是他的救命恩人郑安平看见他的样子,开口询问:“既然战事不顺利,不如就此上书大王,把白起换下来。
您不是一直都跟白起不和啊。”
这话说得范雎哑然失笑,他开口说道:“我和白起向来没有接触,封地离得远,没什么冲突。
你可知道为何我与他不和,还传得众人皆知。”
“不是说等白起是前任宰相魏冉的人,而且等他打败赵国回来以后,就要当宰相,威胁您的位置嘛。”
“哈哈哈。”
范雎仰头大笑:“我是秦王亲封的应侯,白起是大良造,按爵位算他离我差了三级,就算他这次节节胜利,甚至把赵国灭了,他也不可能取代我。
何况,这种国战,前线将士居功至伟,但我在后方调度粮草,合纵连横,在大王心里同样功不可没。”
“那为何您要表现得跟白起不和呢。”
“因为那是白起,百战百胜的武安君。
军中将士人人尊崇的秦国第一名将啊。
安平,你可知道,为何一开始,我王不让白起领兵,要让王龁这个中庸之才带兵。”
“我听说是白起病了。”
范雎摆摆手:“当时白起就只是得了风寒而已,算不得大事,真实原因就是我王不想白起继续打胜仗下去,这样一来,如果白起万一有了反心,无人可制。
而我作为文官首领,为了我王,当然要和白起针锋相对。
但是这种针锋相对,不能影响到国事,所以只能归于私怨。”
范雎眼神如电,继续说道:“但是如今战事不顺,我就不能再这么表现下去,免得底下那些人以为白起败了要失势,为了巴结我,做出一些看起来只是损害白起利益,实际上却是危害我大秦国事的蠢事来。
我王都亲自到了前线,这些人怎么还敢搞这些小动作。
安平,你一直想要掌兵,兵法也熟,也上过战场,有件事我需要你去做。”
“范相请吩咐。”
“现在前线被赵军根据丹河切割成两块,一块在光狼,一块在长平,长平那里后勤压力很大,我听说了许多抱怨白起作战不利,拖累后勤的话。
我会向大王举荐你,去守长平。
你是我的人,你去长平,那么负责后勤那些人就会想办法全力保证你的粮草供应,长平的困局就可以缓解一段时间。
但是你要记住。”
范雎眼神锐利,说话掷地有声:“到了长平,你一切都要听从武安君白起将军的指挥,不可擅自行事。
你的家小都必须呆在咸阳,如果你擅自行事,自作主张,我只能杀你全家,以谢秦王,你听明白了没有!”
“安平一定赴汤蹈火,以身许国。”
“去吧。”
范雎挥挥手,让郑安平回去准备,自己还是坐在胡床上,苦苦思索。
他之前先是为秦王定下了在北翼重点打击赵,乘势灭韩;然后一举灭魏,控制中原;再转锋南下,灭亡楚国;最后集中全力,消灭燕、齐的统一战略。
随后为了这个战略,秦王和他带领秦国,一边开发巴蜀,一边重视农业发展,同时也为了打击赵国农业压制赵国战争潜力,将好不容易赚来的钱投入一大部分,以高出市场价的价格大量向赵国购买铁制农具。
理由竟然是秦国不擅炼铁。
开什么玩笑,秦国的青铜剑都比其他六国来得好,多少名剑出自秦国,怎么就不擅炼铁了?
但是秦军制式装备都是青铜器,这也掩护了范雎的真实目的。
赵国果然上当,许多农民改去炼铁,土地收成下降很多。
而随着铁制品贸易的进展,巨大的利益让商人们在赵国的地位不断提高,赵国朝局开始有了重商抑农的现象。
吕不韦在秦国被称为贱商,在赵国却经常被奉为上宾。
但是铁器的优势,显而易见,如果赵国的炼铁业持续发展,总有一天他们会解决生铁杂志过多,铁剑太软的问题。
那时候的赵国,起码在军事上将会十分强大。
范雎从最近抓来的赵国铁匠手里,已经看到了一些堪称宝物的铁剑和铁戈,因此他已经开始着手发展秦国炼铁业。
但时不我待,这次一定要想办法打断赵国的脊梁骨。
想到这里,他挥手让人叫来自己最看好的手下蔡泽。
还没等他开口,蔡泽主动说道:“应侯,好消息啊应侯。”
“何事。”
“邯郸城里都传遍了,赵军主帅赵括,上书赵王就阵斩王龁一事请赏。”
“仗都没打完就请赏,这赵括可真是沉不住气。
不过这样懂得自污的将领,是我大秦的心腹大患啊。”
范雎评价道。
蔡泽急忙说道:“赵括上书说所要赏赐,一分一毫都给麾下士兵。”
“非常之时,收买军心罢了。
这次他虚报阵斩我军王龁,赵王竟然相信了。
不过有全套将军盔甲和将旗,换谁都会选择相信。”
“他们赵国难道没有认识王龁的人么。”
“蔡泽啊,现在两军大战,阵斩对方主帅是非常有效的打击对方士气的办法,因此不管那个穿元帅盔甲的人是不是王龁,赵国都会把他当作王龁,大力宣传。
我军要不是有武安君坐镇,早就崩溃了。
还有什么事?”
范雎箭蔡泽还有话说,开口问道。
“赵括上书赵王说,赵国按军功授田,此次他军功所得的田地,他一亩都不要,想全部分给麾下将士。”
听到这里,范雎愣了半晌,一拍桌子,哈哈大笑:“天佑大秦,天佑大秦啊。”
他兴奋得来回走动,看见蔡泽也是一脸微笑,便开口说道:“看样子你也知道为什么吧。
说来听听。”
“多谢应侯考校。
自古以来,战时请赏,将所得金银全部分给将士,乃是收买军心的重要手段。
士兵也会为之卖命。
但是将田地分给将士,这是君主才能拥有的权力。
因为赵括而得到田地的士兵,别说为赵括卖命了,跟着赵括造反都会。”
范雎点点头,接口说道:“赵括此举,将赵王放在了火上烤。
按赵括的意思把他应得的田地给下面的士兵,士兵就会变成赵括的私兵。
不给,士兵肯定会怨恨赵王。
我笑那赵括毛头小儿,虽然侥幸险胜我老秦人半招,但是在政治上简直就是白痴。
他这么做,赵王怎么敢放心让他带兵。”
范雎之前正在忧愁如何让赵括离开长平,眼下就是大好机会。
“传我相令,从国库中支取千斤黄金,送去赵国上下打点,务必让赵国再次换帅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