院里人一惊,难道是流民来了?
好在很快就有人喊:“二瑞哥还在家吗?”
是村里人。
徐二瑞打开门,江枝就见一个裹着麻布的少年缩头缩脑往里张望。
她有原身的记忆,对眼前这人认识,有些吃惊道:“小满,村长他们已经走了,你家怎么没走?”
不得不说,破船还有三千钉,更何况是有天运护体的男主。
聂繁天心机深,在徐家受着苦还是有几个朋友,书中也说带着一些人去的军营。
徐小满就是其中一个,最后为聂繁天丢命。
只是现在聂繁天已经走了,他却留着来。
徐小满惨白着脸:“江婶子,你家走不走?”
江枝问道:“小满你家呢?你走不走?”
小满今年也是十五岁还没说亲,他有一个穷家。
他家原本还不错,虽然父母离世得早,兄弟俩还是在爷爷奶奶的抚养下长大。
大嫂进门第二年生下侄女,家景好转,可惜大哥为多挣钱,在烧炭时太累跌下山崖摔成瘫子。
大哥不想拖累嫂子守活寡,就将人送回娘家改嫁,但把孩子留下了,已经三岁。
现在他家老弱病残都齐活,想走没这么容易的。
徐小满摇头:“爷奶让我走的!”
爷爷奶奶说自己是当祖的人,身子骨也不好,能活到六十已经活够,就是死在家里也不走。
爷奶不走,哥是残疾不能走,家里只有自己一个能跑能跳的,肯定无法丢下家人独自逃命。
现在爷爷根本不听劝,他听说小天走了,但江婶子和二瑞哥留下,就过来打听一下怎么安排的。
弄清楚小满的来意,江枝就说了自己要上山去炭棚躲一躲。
小满听到上山顿时来了精神:“江婶子,你们什么时候走,我也想上山去,就是我爷奶不走。”
“他们为什么不走?”江枝诧异。
不逃荒还可以理解,连山上都不去是几个意思,难道要真的在这里等死。
自己得问清楚。
现在这兵荒马乱的时候,最需要的还是找知根知底的人抱团取暖。
小满见江婶子要去自己家,有些意外。
这个婶子脾气暴躁,经常打小天,跟邻居关系也不算好,总的说来不是好相处的,今天居然主动关心自己家。
可现在他已经没有主张,还是前面引路。
短短半天时间,原本还很是热闹的村子已经变得沉闷。
几只逃脱主人抓捕的鸡站在屋顶惊恐的大叫。
江枝到小满家,看见的情形跟自己刚穿来时一样。
院里胡乱堆满东西,孩子在哭,老人也在哭。
小满的爷爷呆呆坐在院里木凳上,满脸褶子层层叠叠,苦难让他一言不发。
他从村里听到确切消息,那些流民是真的要杀人,乱兵也真的要屠村。
可是自己这一家子能往哪里走。
自己跟老婆子年纪大了,走一天就吃不消,还有大孙子躺在床上不能动。
而且他是经历过战乱的。
乱跑一样要死人。
大家都是两眼一抹黑,流民如同无头苍蝇,说不定就撞进战场里当了怨死鬼。
旁边,小满奶抱着三岁小女孩在哭:“老头子,我们死了不打紧,就让孩子们去奔个活路,让小满带妮子走吧!”
她已经哭得声音嘶哑,花白头发从她的头巾里滑落出来和着眼泪糊了一脸。
小满爷木然摇头:“让他走也没用,天要收人,谁也跑不了!”
小满一进院就道:“爷,奶!江婶子家没有走!”
江枝也喊了一声:“长庚伯!”
小满爷抬头看是她,呆滞的脸上有了神情,对这个最爱无理取闹,还虐待孩子的泼妇,他很不喜欢。
只是生死关头,什么气性都没有了,人家好生好气喊自己,小满爷勉强点头:“二瑞他娘,你们也不打算走了?”
江枝道:“我家是不走了。正想看看村里还剩多少人,不走又是怎么个安排法。”
小满爷板着脸:“没什么安排,该死就死。”
江枝继续道:“长庚伯,我们可以上山去躲着,虽然苦了些,总比在家等死强。”
没想到小满爷想都没有想就摇头:“山上没地方种粮食,躲在上面也待不久。
要是这仗打上三五年,人迟早都要死光,死就死吧,早就该死了。”
他不是没有考虑过上山躲,只是山上除去不能吃的炭,其他的什么都没有,没有土地种粮食,吃完家里存粮终究还是得饿死,下山也被乱兵杀死。
既然是死,晚死不如早死,一家人还能死在一起。
江枝无语。
人上年纪本该看得开,可受的苦太多,一旦心态崩了,明明还有转圜余地的事,也会成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,所有想法都往一个牛角尖里钻。
他不走,小满就没办法走,还想一家人就这样等死。
想想小满,还有小满奶抱着的妮妮,江枝耐心说了一句话:“长庚伯,你要知道谁坐江山都没有杀光老百姓,当光杆皇帝的道理。现在我们避的只是流民和乱兵,等到战事一稳自然会有人来管。”
小满奶也道:“是啊,老头子,说不定官府马上就能打赢,把叛兵抓了,我们就能回家种地。”
现在上山躲一阵,抽空还能下来看看田地房子。
小满爷还是沉默。
话已经说到这了,至于能不能听进去是别人的事。
江枝没有多留,她索性把村里找一遍,看看有几家舍不得抛家弃业的。
果然真的又找出两户来。
不过,江枝话都没有说完,那两户人家就对着她破口大骂,骂她一户户敲门是想趁乱偷东西。
江枝冷哼一声,转身就走,装作没有看见他们院里那几件刚刚从别人家抬过来的衣柜家具。
这是自己趁乱打劫,还反咬一口。
其他地方她就没有再去看了。
关上的门后不一定就真没人,人家或许就躲在地窖里不想搭理自己。
既然不愿意跟村长走,那就是自己有安排的。
见到她回来,徐二瑞赶紧过来:“娘,我们是等着小满他们一起走吗?”
就江枝离开这一会,徐二瑞和儿媳周巧云两人也没有偷懒耍滑。
他们将厨房里原本要丢弃的旧砂锅、老砂罐,重新找箩筐装起来。
墙角的半坛子泡咸菜,屋檐下晒过的干豆角、干萝卜丝,尚能穿的破布鞋、烂扫帚,这些都是用得上的东西,杂七杂八收拾起来又是满满一筐。
江枝一挥手:“不等,我们这就先上山,巧云留在家歇着,我们先拿些东西上去。”
村子虽然就在山脚,但山路不好走,看着近实际远,望山跑死马,从徐家村爬到烧炭的地方空手也至少需要一个时辰。
这时候天色还早,能先搬一趟不重要的东西过去,顺便也将烂窝棚整理一下,方便马上住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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